【大逃殺Battle Royale】生存遊戲
配對:桐山和雄×七原秋也 01、 鞍褐色的課桌椅有些凌亂地擺放在教室中,以一群精力旺盛的國中生來說似乎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走廊邊的鋁製窗框上被黑色奇異筆胡亂地塗鴉,約一公尺長的窗戶被完全打開,正午時分熾熱的陽光漂亮地灑下滿地金黃,映照著教室裡嬉戲的學生們。 太過於沉悶的課程結束後,大部分的學生一哄而散。城岩中學通常都是這樣子充滿活力,三年B班也不例外,尤其在大東亞共和國這種將法西斯主義實行得如此透徹惡劣的國家,壓力更是令人無法喘息,緊緊壓迫著每一個無論是學生、上班族或是公務員疲憊的內心。 七原秋也、三村信史、杉村弘樹、瀨戶豐、國信慶時五個男孩子正在操場旁的籃球場打球。七原腳上那雙Keds運動鞋可是在這樣封閉的國家難以取得的舶來品,但早就磨得破損,還脫出了幾許絲線。幾個頗有餘閒的女孩子隔了幾公尺距離在場外尖叫加油,球場上的幾個人早就習以為常。畢竟三村這個「天才控球後衛」的名號可是比七原的「天才游擊手」更加響亮。精緻的臉孔、淵博的知識及風流的個性讓三村異性緣甚好。 原本想要留在教室利用下課時間仔細閱讀中國詩集的杉村,在三村的勸誘下也跟著下樓打球。杉村可是這群男孩子中個子最高大的,原本那種強悍可怕的形象在長期相處下後才消弭,杉村靦腆內向的個性偶爾也會受到他們的嘻弄。 下課短暫的十分鐘一晃眼就消逝而去,七原隨意地用袖口抹去頰邊的汗珠,抱起球和三村漂亮地擊掌,他們兩個的搭配意外地合諧,經常是三年B班運動比賽的主將。喘了口氣,七原咧開燦爛的笑容。 七原抬起頭,墨褐色的瞳孔注視著三樓教室的走廊,找尋老師的身影,他還想去買個飲料解渴呢。眨眼,七原發現走廊上佇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靜靜地站在樓邊,眼神似乎注視著這裡的方向。察覺到彼此的視線相對,七原莫名的緊張了一瞬,那個人的評語向來兩極。--桐山和雄。 桐山可說是個完美的男人,長相俊美;父親是頂尖企業的總經理聽說是他強大的後盾;明明經常缺席,可是成績卻連男子班代表元淵恭一都望塵莫及;體育課時他的動作確實而優雅。總而言之,除了那太過沉默寡言,或者說是冷淡的個性以外,桐山幾乎可說是個沒有缺點的男人。 七原曾經偷偷注意過桐山,那男人散發的氣息耀眼而內斂,全身上下的神秘感激發起七原的好奇心。在仔細觀察過後,七原才真正發現桐山鮮少開口,在某次聽到桐山隨口說了句話後,七原想其實他的聲音雖然具有壓迫感,但十分好聽。 踩著球鞋踏上階梯,七原轉開寶特瓶瓶蓋,仰頭大口地飲下沁涼的礦泉水。田中老師拿著課本走進教室,沒有平常輕鬆溫和的笑容,面色凝重卻有些壓抑,握著粉筆的手喀喀地顫抖著。 三年B班的學生們只是笑了幾聲,沒有留意老師因為戰慄恐懼而扭曲的面孔。 02、 灰白的廢棄大樓半破碎地隱藏在蓊鬱的樹叢之中,細碎的石塊凌亂地散落在頹倒的柱旁。七原小心翼翼地推開早已損壞的大門,「嘰--」的聲音突兀地在島上響起。脫落的電線毫無規律地堆在牆角邊,數十張椅子在雜亂中顯得特別的整齊。瞥一眼,七原發現那些椅子呈排狀相連且定在地面上。左右兩側各有看來像是櫃檯的高桌,桌面上滿是透明晶亮的碎玻璃。 七原喘了口氣,靠在大門旁休息了一會兒。剛剛已經耗掉太多的體力了,腦中也是一片混亂。燈塔旁那些中立派的女孩子們,嘻笑言談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柔軟地響起,充滿著濃郁香氣的熱湯混著毒藥、然後那些女孩們顫抖的嗓音及尖叫聲,不絕於耳的槍響聲,以及最後榊佑子滑出自己掌心的手,從燈塔摔下扭曲的骨節與破碎的軀體。不、不能再想這些事情了,只要不忘記心中的正義,光明就不會消失,天知道這該死的爛政府早已病入膏肓。 按下手電筒,這完全陰暗的建築驀地帶來一絲光亮。七原蹙起眉,這空間內有令人反胃的氣息。繼續向前走,腳上破損的Keds球鞋走起路來有些不順,踩在礫石上的聲音十分嘈雜。前行,右轉後踩上樓,地上滿是針筒、水瓶及各種廢棄醫療儀器,原來是間診療所嗎?七原想。握緊手中的槍,七原沿著病房外走廊放輕腳步觀察著,說不定會有能派得上用場的東西呢。又走過了五、六間病房,七原詫異地瞪大眼,從一間病房的門縫中透出光線。側身靠在門邊,七原推開了門,如老舊打字機般噠噠噠的機槍聲響猛然地響起,七原轉過身躲避打在門上的子彈,其中一發不小心劃過手臂,七原皺起眉低呼了一聲,槍聲瞬間停止。 有些遲疑地皺起眉頭,七原知道這時輕舉妄動隨時會喪命!右掌按住滲著血珠的左臂,七原靠在門上思索著。這時應該要怎麼做呢?是先下手為強解決掉對方,還是說服對方結成同盟?不、川田說了,能相信的人太少,雖然自己很想把全班同學聚集起來,但經過幾次教訓,他也知道這太過冒險了。望向嵌在自己對面牆上的子彈,七原突然瞪大眼,腦中又浮現出剛剛猛烈的槍響。 --是機槍!和先前聽到的聲音一樣!持有機槍的人,目前確定只有一個,那就是桐山!咬唇,七原有些不知所措。川田說,桐山已經決定大開殺戒了,可是現在那凌厲的槍聲停了下來。不、或許桐山認為自己在機槍的洗禮下早成了蜂窩,但以織田同學令人不忍看的慘狀來看,桐山絕不是如此粗心的角色。腳步聲戛然響起,七原全身沁著冷汗,握緊槍的掌心輕顫著。推開門造成的風聲微弱地呼喘,七原的手腕迅速而確實地被握住。 錯愕的瞪大眸,突然被拽過去讓七原頓失重心,被大力地扯入病房中。須臾間,七原以為自己的心臟會在這一刻停止跳動,無論是因為受到驚嚇,或是桐山朝正毫無防備地自己開槍。冰涼且刺痛的感覺瞬間從左臂襲上腦中,七原倒吸了口氣,轉頭看向自己的左邊,覷見桐山拿了團棉花按在自己傷口上,後方病床旁的桌子散落著瓶瓶罐罐的藥物。視線移向桐山,才發現對方的掌上裹著繃帶。 「桐山……?」試探性的開口,七原抬眼注視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上十公分的男人。桐山冷淡地瞅了七原一眼,而後低下頭繼續處理傷口。幾分鐘的沉默,桐山迅速地包紮好七原的傷。嘆了口氣,躊躇猶豫了一會兒後七原看向那面無表情的收拾著藥箱的男人,再度啟口。「你……」才剛喊出第一個音,七原忽然又有點不知所措了。他該說什麼?你為什麼不殺我?不、這也太可笑了。 空氣像是凍結似地停止了時間,桐山烏黑的眸直視著七原。七原幾乎認為他就要望穿那雙眼,卻發現桐山的眸雖然透明澄澈,卻又深不見底,讓人彷彿墜落那無盡的深淵。桐山將收拾好的東西放妥,拿起機槍後倚在牆邊,毫無保留地凝視。七原想,那男人十足地具有壓迫感,光是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就令人幾乎忘了呼吸,彷彿全世界只聽得見自己心臟躍動的聲音,讓人完全沉浸在無法動彈的恐懼、緊張之中。 「你…為什麼要殺其他同學?」七原有些戰戰兢兢地開口,看向桐山冷峻的面容。這個男人始終像個謎,令人摸不透他的思緒。桐山很輕的搖頭,依然面無表情。相較桐山的從容,自己似乎太過於緊張了。正當七原以為桐山就如此簡略的回答完畢時,那男人卻又開口了。 「沒有原因。」短短的四個字直接衝擊七原的心臟,沒有原因?他知道桐山向來是個感情表達極為冷淡的人,看來那樣的孤傲,那樣地遙不可及。--可是他不相信,桐山是個完全沒有情感的人。他們可是人啊!痛了會哭會叫,傷心或悲痛欲絕時會感到痛苦無力,被傷害污辱時會憤怒,開心的時候會笑會跳!--雖然,他從未見過桐山有這些反應。可是,連那些其他的小動物都懂得悲鳴了啊。 「那……我呢?」七原站起身,半損壞的病床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堆積已久的灰塵隨著兩人的動作飛舞揚起。睜著明亮的眸子盯著桐山,他看見那男人斂下眼,停頓了幾秒的空白恍若隔世,然後桐山姣好的唇型微啟,沉穩的嗓音輕柔地鼓動著他的聽覺。 「沒有原因。」 03、 深夜,微風徐徐地吹來,在如此殺戮的氣氛下顯得格外陰冷。七原微微瑟縮著身子,半闔著眼地靠在牆邊坐著,為了保持最佳的應變能力,躺在病床上休息這樣不明智的舉動他很快地否決了。桐山倚著牆雙手抱胸站著,狹長的雙眸始終注視著門邊,像隻隱匿在樹叢中的獵豹,窺伺著即將落入陷阱的獵物。不殺掉我嗎?七原有些昏沉地想。身體上的傷可不只剛才手臂的劃傷,先前和其他人搏鬥時也波及到腹部。雖然暫時處理過,但還是令人難耐地疼痛啊。可是,一定沒問題的。如果太陽依然會昇起,就不能夠放棄希望,撐過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就會看見破曉的美麗曙色。 冰冷的掌心探上額際,七原微睜開眼,桐山修長好看的手指覆上他的額頭,而後探向頸項。感覺自己全身發燙,是自己的體溫太過於炙熱,還是桐山的手太冰冷?七原輕輕搖了搖頭,桐山將手收回,而後遞了一瓶水在七原面前,太過暈眩紊亂的腦袋無法思考,七原啟唇湊近瓶口,大口地飲下。 為什麼完全沒有要逃離這個人的念頭?現在川田和典子一定正著急吧。可是無論如何,他仍不認為桐山是那樣令人恐懼的傢伙。桐山在美術教室中所畫的作品,是多麼漂亮的景色。一個毫無情感的人,怎麼會將那樣平實的風景幻化得如此迷人呢?七原的記憶如此清晰,某次放學後在教學樓的美術教室,桐山是怎樣描繪出一張畫作的。 那天自己放學後先和三村他們打了場籃球才揹著吉他準備去教室練習,平時空無一人的美術教室卻開了幾盞燈。七原好奇地從半掩的門邊望去,看到那穿著筆挺制服的熟悉身影。桐山高佻的身影佇立在畫架前,數公尺前方的窗戶被完全打開,屬於午後漂亮的陽光暈黃的灑下,翠綠的樹葉、草坪的新綠以及學校的小涼亭從窗口映入眼簾。視線移到桐山的畫紙上,和眼前景色如出一轍甚至更加奪目的色彩鮮豔得如同夢境般美好。 那是屬於桐山筆下的風采,耀眼得令人幾乎無法直視。桐山完成後將用具清洗完畢,就將那張風景扔進了垃圾桶,往美術教室門口走近,七原愣愣地注視著桐山的一舉一動,那男人像是完全不以為意似地從七原身旁側過身離開。就這樣一個平常的過程,七原總是不經意地想起。 整個人暈眩地發燙,在意識模糊中,七原對著桐山綻出一個微笑,如陽光般明媚。褐色的及肩髮絲捲曲在頸邊,部分被隨意地束起,靠在牆邊沉沉地睡去。七原恍惚地想,他將會在這場「遊戲」中踏破多少花的精魂,踩裂多少葉的紛擾。 桐山將濕毛巾覆在七原的前額,而後靠在七原身旁的牆邊。平時看來冷淡的目光澄澈明亮,專注地凝視著身旁的少年。墨色的瞳孔暈染流轉了幾絲異樣的氣息,那是連桐山都不明白,溫柔。 04、 必須和川田他們會合,七原明白。方才那破舊的廣播器充滿雜訊地宣佈死亡名單,其中並沒有川田和典子,當然也沒有七原和桐山。在休息過後七原已經恢復了精神。該怎麼說?當他清醒後看到桐山守在自己身邊沒有離開,也沒有攻擊其他人時,一種無法言喻的滿足感填滿整個心窩。 拿起放在口袋許久的地圖,七原執起茶黃色筆身的鉛筆將新的禁區作上記號。原先預定和川田會合的地方仍然安全,可先前和桐山待的廢棄診療所早已成為禁區。附近一個大大的老舊招牌上寫著「沖木島觀光協會」,看上去已經缺了幾角。觀光協會就是……E-9區,在近幾個小時內並不會成為禁區。桐山注視著七原一會兒,提起機槍和IngramM10衝鋒槍離開,七原趕忙地拿起自己的東西跟在桐山身後,小心翼翼地避過腳下的枯枝落葉,避免發出太大的聲響,踏著桐山踩過的步伐,沿著公路方向往西方前進。七原腦中盤算著,如果持續前行不到一公里的距離,就能和川田他們會合了,用跑的話不出十分鐘!可是,讓川田、典子和桐山直接接觸是正確的抉擇嗎?如果…… 「七原。」桐山突然地開口,打斷了七原的思考。七原突然想到這似乎是桐山第一次喊他名字,果斷而極富震撼力,即使只是這樣低聲地喊著,都足以令七原渾身顫慄。或許桐山就像個冰冷的石頭,無論運用什麼力道、或本身多麼渺小,擲入水中仍會激盪起陣陣漣漪,漂亮地、一圈又一圈。「我不論怎麼做都沒有關係。」桐山難得遲疑的語氣,不、或許那根本不是遲疑,桐山是真的這樣認為的。七原注視著桐山的眸,依然平靜澄澈,看不出任何情緒那樣冷淡。 桐山又往前進了幾步,然後舉起手中的史密斯威森M10對準七原,七原瞪大了眼,眼神聚焦在點三八英吋的槍口,曾經有多少人成為它的亡魂?七原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顫,雙腿像是釘在地面上般動彈不得,又或許自己也有幾分不想就這樣被桐山逼著後退。 明亮的大眼像是不知危險地直視著前方,七原咬著下唇,視線不停地流連在桐山身上。似乎就這樣對峙僵持了幾分鐘,七原感覺似乎有聲嘆息隨著颯颯刮起的風鼓動著耳膜,在思考之前一陣灼熱滾燙的燒疼感從左肩傳開,七原悲鳴了一聲而後看到桐山轉向往西南方跑。在忍受著疼痛與錯愕感中的兩、三分鐘內,樹叢傳來沙沙的聲響,然後七原覷見那看來就像是在廟會擺攤時看見的年輕人的臉孔,Wild Seven的熟悉菸味,典子細細的哭聲以及那聽來戲謔卻十分溫柔的嗓音。 「歡迎回來啊,七原。」 05、 在聽到廣播器傳出那群中立派的女孩和弘樹的死訊時,七原無法置信,驚愕地回頭看向川田。不、不可能……!他和川田已經向杉村鳴了六次鳥笛,也看到了約定好的篝火炊煙啊!現在存活下來的,卻只剩下他們三個以及……桐山。七原咬緊雙唇,右手撫上左臂上包紮完整的傷口,而後指尖沿著線條滑上才剛被打傷的肩膀,他知道桐山沒有要殺掉自己的意思,從他用的左輪手槍就知道了。啊啊,如果用衝鋒槍的話,自己就真的成了蜂窩吧。 離川田、典子及七原距離約兩、三公尺的大樹突然落下了枝幹。「快跑!」在看見樹枝打在草叢的瞬間,川田急切地大吼,抄起一旁的烏茲衝鋒槍就往草叢中連發,嘖嘖、真不愧是一分鐘六百發子彈的槍械呢,這國家就是有這麼多危險的武器。七原拉著典子往住宅區的方向跑,川田也隨之跟上。穿著學生服的桐山就這樣從草叢衝出,依然冷冽的眼神讓七原瞬間失了神,向前踏出的右腳勾到鋼琴線,鮮紅的血珠從腳踝滲出。七原怔在原地,看著隱匿在樹叢中閃閃發光的細線。若他剛剛沒有分神,那條鋼琴線可能會直接切入自己的腳! 沒有時間多想些什麼了,川田跟桐山還在持續射擊,身旁的典子也露出疲憊慌張的神情。七原拖著步伐帶著典子繼續往前逃竄。幾百公尺之外便是一個小型住宅區,一輛白色的小型卡車映入眼簾。「快上車!」聽到川田的聲音,七原和典子先衝上了後座後,川田才坐上前座,數秒後桐山從後方迅速地追出。 川田彎下身在前座發出嘈雜的聲響,七原和典子驚魂未定地坐在後座滿身冷汗,要是沒有川田做的警備裝置,他們都會成為機槍下的亡魂!深呼吸,七原冷靜下自己的情緒,撕下制服的袖子胡亂地在腳踝上做緊急處理後,開始幫忙將槍枝裝填子彈,腦中卻不停回憶起桐山喊著他名字的聲音,還有那冰冷的眼神。 「川田,桐山他早就做好準備了嗎?」七原開口詢問,在集中注意力的時候車子突然震了一下,低沉的引擎聲伴著微弱的震動讓七原頓了一下動作,抬頭看到川田得意的笑容,不過,當然只是一瞬間。 「不可能,要的話他早突襲了。」川田將口中的菸捻熄,打破車門的玻璃後,厚實的雙手握緊方向盤,一邊吩咐著七原和典子幫忙注意桐山的動向,一邊觀察地圖及禁區的區域。從後座的車窗玻璃清楚地看到桐山迅速地坐上另外一輛黃綠色的貨車,川田啐了一聲後踩下油門,向前疾駛。 經過數十間低矮的平房後是幾間小工廠,再往前就是小山丘了。噠噠噠的聲音呼嘯而過,幾發子彈從左邊車窗晃過,在如此顛簸的路上即使是桐山也沒有辦法準確射擊吧?不、一邊開車一邊攻擊本身就是很大的困難了!七原握緊手中的槍,槍柄上的紋路印上了掌心,他該開槍嗎?想要活下去就不能猶豫,可是……! 川田打著方向盤向左拐,七原感覺整個人向旁傾,過了數秒才恢復平衡。看著川田熟練地切換排檔,駛過蜿蜒曲折的道路。車身有些不穩地擺盪著,是被剛剛的射擊影響到了嗎?七原喘了口氣,現在離桐山有一小段距離,但還不是可以大意的時候。川田咧開一個狂妄的笑容,不知從何時開始又叼上了菸,七原愣愣的看著川田放慢了速度,在桐山的車快要追上時往旁邊突然轉向,車身狠狠撞上桐山的輕型貨車。 七原和典子當然也受到了撞擊,但川田很快地就穩定了卡車,從車窗伸長手臂用槍猛擊貨車的輪胎。桐山的車像是失去控制般地打轉。現在七原這方的槍枝可多得很,子彈如狂風暴雨般打上黃綠色的貨車。一陣煙硝過後,桐山打開車門蹲低身子逃出,蜂蜜蛋糕盒大小的機槍從車頭旁露出,如同老舊打字機般噠噠噠的聲音猛然響起。 「打過去!七原、把所有子彈都打完為止!」川田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汗珠沿著臉部剛毅的線條滑下。七原的視線幾乎沒離開過桐山。他該怎麼做?現在那輛黃綠色的輕型貨車完全失去控制,要擊潰桐山絕對是最好的時機!猶如跑馬燈似的,桐山的一舉一動不停的充斥著七原的腦海!這個曾經在自己面前露出獨特樣貌的男人,那樣的令自己無法移開視線。 七原看著桐山與川田不停地互相攻擊,握著槍的手遲遲無法動作。想要活下去、想要川田和典子都活下去、非得犧牲桐山嗎?難道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七原頓時感到茫然無助,混亂迷惘的感覺讓七原的眸子霧上氤氳。連那溫柔嫻雅的典子都畏縮地舉起了手槍,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猶豫了!桐山的確犧牲了很多同學的性命,那群「桐山家族」的人、幾個女孩子、弘樹跟信史也都是死在桐山手下! 可是、桐山是朋友啊--! 06、 七原瞪大了眼,舉槍的手不停地顫抖。不--他全身都在顫抖著。墨褐色的瞳因恐懼而收縮,他幾乎是呆愣的,看著那個男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如同斷了線的傀儡玩偶。向後束起的烏黑髮絲、狹長的雙眸、俊美的臉龐、高佻的身型,以外型來看,桐山和雄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在意識到桐山失去性命這件事時,七原惶恐地發現自己心裡有某些部分一絲一絲地被抽走。感覺自己耳邊嗡嗡巨響,川田和典子似乎說了些什麼,七原沒有餘裕去思考。 然後他驚愕地看著那倒在麥田的身影似乎動了一下,一種幾乎狂喜的情緒翻湧而上。腦中那些關於桐山的,或許能稱為是桐山的溫柔的那些畫面排山倒海而來。他記得、全部都記得!在樓邊靜靜地注視著球場的桐山、細膩地描繪著風景的桐山、替自己包紮照顧的桐山、還有在最後,七原也從追逐戰中清楚地意識到,桐山的槍口,幾乎從未對準自己。或許是在車上不易控制,又或許是什麼呢?但無庸置疑的是,桐山的確沒有攻擊到自己。 在思考的同時,七原已經下意識地提起腳步,往桐山的方向跑去。注意力敏銳的川田當然看到了桐山仍活著,他怎麼能放七原去接近那個猶如未爆彈的男人!「七原、讓開、桐山那傢伙還活著!」川田急切地大吼,卻看到七原沒有停下接近桐山的腳步,即使川田手中握著烏茲衝鋒槍,也不敢貿然射擊。咬著牙看著七原持續往前,然後他錯愕地看見,七原在桐山的身邊跪下了雙腿。 「……桐山。」明明有好多話想說,可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他注視著桐山半闔的眼,平時冷峻的面容轉趨慘白,看來已經奄奄一息。「你不要死、和我們一起逃出去!總會有辦法的,不是嗎?你和川田都那麼厲害、那麼聰明!一定沒有問題的!」腦中一片紊亂,七原開始有些語無倫次,無法組織自己說出口的話。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急切地、想要這個男人活下去。可惡、為什麼自己開槍了呢? 桐山先前所經歷的究竟是多麼孤獨的人生呢?沒有情感,無法擁有「未知的未來」是件多麼令人無助而懼怕的事情!正因為對未來一無所知,我們才能以充滿好奇、期待的心情去活著;即使受傷,把眼淚擦乾就過去了;開心、快樂也是一種救贖。即使桐山不會受情感的傷害,在只有「選擇」的世界中世界多麼無趣而令人心灰呢。想要拯救桐山的心情又是從何時開始的?紛亂的思緒狂跑時,七原看到桐山的唇似乎在說著什麼。慌張地湊近,七原將耳際附上桐山。 「七原……。」在聽到桐山微弱地呼喊出他的名字時,七原噙在眼框的淚就這樣落了下來。啟唇想要再跟桐山說些什麼,卻看見令自己幾乎完全崩潰的畫面。--桐山闔上了眼。 七原握緊雙拳,內心的無力感絕望而張牙舞爪地襲上。七原撫上桐山掉落在一旁的機槍,槍柄上的餘溫是剛才槍戰造成的,還是桐山掌心的溫度?川田和典子從後方快步走上前,看著七原幾乎失去焦距的雙眸。川田一把拉起七原,退到約二公尺外的地方,啐了一聲,川田伸長手臂將槍口對準桐山,砰砰砰地連開了數槍,桐山的頭搖晃了幾下,就再也沒抬起過。七原錯愕地看著川田的所有動作,突然地,川田扳過他的肩,銳利的目光直視著七原。「聽好,是我殺了他的,是我殺了桐山的,不是你的錯,知道嗎?」嘆了口氣,川田又開了口。「懊悔、感到罪惡都不需要,我們要打倒的敵人是這該死的國家!」 零星的火苗在草間蹦跳著,川田拽著七原和典子退後了數公尺。黃綠色的貨車從右後輪冒出大量的濃煙,灰濛地冉冉上升。然後一陣劇烈的火光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從貨車傳出。七原幾乎以為自己的靈魂也被那爆炸的刺眼亮度給帶走,桐山、桐山還在那邊啊!殷紅色的火焰無情地吞噬整片麥田,風從四面八方灌進整座島嶼,火勢燃燒得更加猛烈。 濃煙燻染了整個住宅區,川田把其他兩人拉上車後迅速地踩下油門。七原倚著車窗看著那片火紅燒盡整片大地的絕望,如同其他同學們消逝的生命那樣悲傷得張狂,連嫩草都止不住力量地頹倒。風漸漸地大了,颯颯地撕裂著充滿血腥味及煙硝味的空氣。七原貼著車窗看著越趨劇烈蔓延的火光,艷紅地倒映著他墨褐色的眼瞳。 無法思考--七原腦中浮現出桐山說著「我不論怎麼做都沒有關係」時的神情。 07、 船上槍聲四起,士兵們飛濺的血液就像是象徵著「我永遠效忠於大東亞共和國」一樣地可笑。在舉起桐山的IngramM10衝鋒槍時,七原幾乎感受到桐山的掌曾握在槍柄上的溫度。無論如何,是自己結束掉桐山的生命的,那些自己以引為傲的正面能量呢?不、為了那些同學的亡魂可得好好活著!現在目標只有一個! 七原瞇起眼,將槍口對準坂持那令人作嘔的笑容,扣下扳機。 |